·新春快乐
—————以下正文
《冬》
记忆终于变成一座牢笼,而牢笼之外天空低垂。——记
“对不起。”
“为什么要说对不起?”
冬天很冷,穿的再多也抵不住外界的寒气。身上暖宝宝贴了不知道有多少个,可散发的热量也仍寥寥无几。寒意一股一股的袭来,他的指尖被冻得通红。
这里是一处公墓,很少会有人挑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来公墓。他们只会开开心心的聚在桌前,吃着丰盛的年夜饭,聊着近况,看着新年晚会,快快乐乐的通宵跨年。
那人的母亲有问过他今年要不要来家里过年,不过他拒绝了,并让岳母照顾好弟弟妹妹。他今年还是留在外面,大概是赶不回来了。
这种团圆的时刻,让一位母亲想起自己出事的儿子,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。况且他也不觉得岳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走出来。与其两方对视,尴尬而痛苦的相互折磨,不如从源头斩断所有悲伤春秋的可能。
“那你在外面还是得照顾好自己。”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,最后也未再多劝,挂了电话。
他急匆匆的上街,找到了家没有关门的花店,高价买了一束洋桔梗,然后开车去了墓园。
冰冰凉凉的气息吸入肺部,昏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。
城区公墓的停留年份是五十年,到期了之后会自动询问逝者的家属要不要续期,如果不续期的话,就会将逝者的骨灰盒取出,让亲属取走。或者也可以选择续期,再保留五十年。
他本来不太想火葬的。
那人喜欢乡野林间,向往的墓地也是那种地方。
某一天甚至开玩笑般的告诉他:“如果我死了,葬在这种地方,大概也不会太孤独,清晨林间有鸟儿高声歌唱,傍晚有萤火虫点缀夜空。”
“公瑾,实在太想我,还可以留一点我的骨灰,这样不就代表着我永远陪着你了吗。”
那人笑着躲掉他扔过去的枕头,被按在沙发上时连连告饶,向他发誓绝对不再说这种话了。
他气的眼眶发红,揪着那人的领带:“伯符,你下次再敢说这种话,就去书房睡,三天都别进我房间。”
孙策一把搂住他的腰,吻上他的唇角:“嗯,不说了,我还要陪我的公瑾至少八十年,等一百岁再死也不迟。”
他以为他们能相伴很久,可有些时候做出的诺言就好像一个笑话,老天偏要和你反着来。
就好像那只是一个平常的周末,他提早下班,打算做一顿大餐。那人步行几条街去常去的那家花店买花。
而后他们便阴阳相隔了。
他没有看到那束洋桔梗,不过他猜测花肯定残破不堪,且染上了红色。
赶到医院的时候,医生正推着床快速的往手术室里赶。他扶着栏杆一起向前,看到那人颤颤巍巍的向他抬起一只手。
周瑜一愣,接过那人手里的东西,目送着孙策被推进手术室。他低头朝手心一看,发觉手掌附近都被染上了红色。躺在他手心中央的,是一个戒指盒。
手术室外的座椅染上了与空调出风口同等的温度,手贴上椅子的时候,只有一阵凉意。
周瑜握紧手中的盒子,喉间发出几声哽咽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今早孙策出门时朝他挤眉弄眼,用唇形告诉他要给他一个秘密惊喜时的神情。
所以惊喜就是戒指吗?周瑜低头打开盒子,将里面的对戒的其中一只取出,带到了左手无名指上。
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,那抹红色明亮而又刺眼,而后在那人火化的那一天,他将另一枚戒指丢入了骨灰盒。捏着放进骨灰的那个瓶子,在房间里枯坐了一整夜。
遗像摆在客厅正中间,相框里的孙策正笑得灿烂。周瑜没有选择那种证件照,反而是将某一次外出时拍的照片调成了黑白色的——当然那张照片里也包括他自己。
石碑选用的是大理石,摸上去质地温良,手感还不错。
他好像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,醒来时他正在墓园,而不是如梦中那般呆在游戏房,窝在孙策的怀里,打着最近新上的游戏。
——那个游戏房已经闲置很久了。
举行葬礼的时候,岳母只是红着眼走过来抱了抱他,哑声说道:“公瑾,妈知道你也很难过,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。”
年幼的孙尚香站在一旁,扯着孙权的衣角嚎啕大哭:“哥哥,我要哥哥......”
西装口袋里的刀片,在那一瞬间的触感是无比的真实。
他倚着石碑坐了下来,将洋桔梗放在另外一侧,仰头看着明亮的天空,辨认着牵牛星。
这是孙策教他认的第一颗星星。
墓园阴冷而又宁静,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,那声音与风声交缠,树叶沙沙作响。半晌后他起身,像往常一般摸了摸石碑上的照片,声音消散在寒风之中:
“伯符,新年快乐。”
end